冬季太陽升得晚,高緯度地區更是如此。睜開眼,窗簾後方仍是一片漆黑,一夜無夢,彷彿只過了一眨眼時間。 五點十分……十分!瞬間驚醒,愣愣地盯著床頭的電子鐘,幾秒鐘後,5:10變成了5:11。先前到了東京,換了時區起床的時間也不曾變過,如今怎麼回事?拿起放在床頭的手錶,和電子鐘顯示的時間一樣,隔了一會兒兩者時間都變成12分。 「睡覺沒有惡夢,連起床的時間也變了,是好事還是……怠惰?」 思索許久,感覺應該不是壞事,睡前多設個鬧鐘也好過莫名睜眼見到完全相同的時間,心性再堅定的無神論者也會覺得惶恐。 停滯的機器重新運轉,我看著自己手心,回想起這些年每況愈下的不甘和屈辱,我不由握緊拳頭,學魔鬼終結者輕聲念了一句:「I’ll be back.」 隔壁床傳來布料摩娑聲,熟睡的志保翻了個身,我怔了一下,啞然失笑:算了,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!那些血汗工廠、那些長官、同事同學這輩子大概不會見面了,何必去斤斤計較那點雞皮蒜毛的小事呢?若真要回顧過去,目標也不應是討厭的人,而是值得投資的人。 豁然開朗,好幾張面孔和名字在腦中浮現,有交情不錯的,也有連名字都記不起來的,他們是打工或軍中遇見的伙伴,出身、國籍、學歷不盡相同,唯獨那份認真勤奮,甚至可以視為賭上性命的態度讓我印象深刻,他們只缺一次機會,然後一飛沖天。 在腦裡構思片刻,我下床來到書房,硬著頭皮播打電話。 「喂?」 「爸,是我。」 尷尬而漫長的沉默,我依稀見到電話線另一端父親面沉如水,呼吸逐漸加重,或許正氣得渾身發抖,或許下一刻會爆氣咆哮。 大概足足兩分鐘,父親壓抑的聲音終於響起:「什麼事?」 「我想請您念一些資料給我,在我的電腦裡。」我小心翼翼的說著,若氣氛不對,至少聽筒爆炸之前要遠離耳朵。 「自己回來找,不是很了不起?」火山快爆發了。 皺眉,我討厭說話用酸的,過去經常因為這種事和父親吵架。悄悄吸了口氣:「爸,那份資料我有用處。那是一份通訊錄。」 聽筒傳來父親憤怒的呼吸聲,好一會兒才道:「要那個做什麼?」 「我創了一家公司,名字是幽雪,那份通訊錄中有幾個人很優秀,都是先前打工或者軍隊裡的朋友,我想請他們到幽雪做事。」 「關我什麼事。」 卡!嘟……嘟……嘟…… 父親這倔脾氣我是沒轍了,早知道挑全家醒著的時候再打電話,儘管多半還是父親會接到電話,但母親聽到是我來電應該會接手,事情就好辦多了。嘆了一聲,掛上話筒,看來得等晚飯時間再播電話。 兀自想了些事情,這才終於想起還沒刷牙洗臉,快步離開書房。 志保今天是被香醒的,眼皮沒撐開,濃郁又複雜的肉香薰得她口齒生津,向來睡相極好的她第一次睡覺流口水,只見枕頭一大片濕痕。呆愣一秒,腦袋緩緩開機,難以遏制的羞惱湧上心頭,她抓起被子把頭蒙住,偷偷掀開一角怒瞪罪魁禍首。 見男友正專心做菜,志保抓起枕頭乾淨的一角把臉上殘留的痕跡擦掉,本想下床去數落那位破壞她形象的人,又想起人家七早八早起床整出這麼香氣逼人的早餐,說到底也是便宜了自己,一猶豫,志保心煩意亂,討厭當然不可能討厭,但又不想輕易被攻略。撥了撥頭髮,帶著複雜的神情走向衛浴間。 「早安!」 複雜地瞪了男友一眼,砰的一聲關上門。躲在門後,她鬆了口氣,男友滿臉錯愕的模樣讓她覺得有些好笑,嘴角微微上揚。抬頭對上鏡子,鏡中自己氣色和前幾天相比好太多了,似乎還變圓潤了?有些陌生的看了一會兒,甩甩頭,打開水龍頭用清水潑了潑。 「怎麼了?做惡夢嗎?」 好不容易梳洗完,餐桌也差不多布置好了,一湯一菜,配白飯,幽在兩碗熱騰騰的白飯旁放好筷子,聲調磁性又溫柔。 志保心臟微微加速,不動聲色調節呼吸,走向餐桌同時熟練地避開不想回答的話題:「這是什麼湯?」 「胡椒豬肚雞,很香吧?這對身體很好,滋補、營養豐富。小心燙。」幽替志保拉開座椅,待她坐定之後,又幫她在碗裡盛了些湯弄成了湯泡飯,這才坐到自己位子上。 「哦。」原來是豬肚的味道,志保從未吃過內臟,昨晚回旅館的時候經過超商看男友要買豬肚,她懷疑自己能不能下嚥,現在聞味道挺美味的,看來是多慮了。 乳白色的湯,上頭飄著紅色枸杞點綴,鍋裡還有紅棗、青蔥,以及一包布裹著的香料和切成小片的豬肚和雞腿,胡椒味最濃厚,其次是豬肚,三是米酒以及其他香料味。 小抿一口,味道醇厚,富含膠質的湯令嘴唇有些黏乎,胡椒的辛辣,雞腿與豬肚的甘甜,剛出爐的滾燙將兩者完美結合,鹹甜鮮,瞬間身體由內而外暖和起來,毛細孔舒張,舒暢又溫和,志保眼睛一亮,讚賞道:「好喝。」 「對吧,豬肚雞是中國廣東的傳統名菜,因為豬肚處理稍微複雜一點,所以也算小功夫菜哦。」幽說。 「只是一大早吃這個會不會膩?」志保隨口問,夾了一片豬肚放進嘴裡,軟嫩又彈牙,口感恰到好處。 「有炒菠菜,應該還好。而且九點多了,不算早。」幽笑道,志保微微臉熱,才幾天沒熬夜,昨晚看完夜景回房也不過一兩點,沒想到竟一覺九點多。幽倒是不介意,續道:「主要擔心妳等會練功肚子餓,有這鍋就不怕了。」 「那今天練久一點?」 「可以試試,我也喜歡和妳練功,只是安全第一。」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