邊走邊聊，志保臉色漸漸恢復正常。運氣很好的，離開廁所時走廊上無人，直到從樓梯間向上走了兩層樓，我才聽到有人看見屍體發出尖叫。

　　向上走，是因為一樓已經被警方封鎖，從窗戶看去，警方很可能封鎖出入口然後向上搜查，我和志保年齡太小，身高又高，經驗不足的情況下難保不會陷入另一場追逐戰，不如用輕功從頂樓直接離開。

　　抱著志保沿著樓梯飛奔而上，途中遇到兩名吞雲吐霧的癮君子，我沒有攻擊，只是將速度提升到極致，蹬著牆壁從他們頭頂飛掠而過，空間狹窄又曲折的樓梯間我和志保的身影在他們眼中停留不到一秒，加上驚嚇和轉頭時間，眼睛來不及聚焦，大概連我們是男是女都看不出來，只是一團黑影。

　　推開頂樓防盜門，樓頂有點髒，灰塵有點厚，部份殘留的積雪和冷氣室外機下灰褐色雪水看起來很噁心。風大、寒冷，底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警方和聞風而來的媒體吸引，正是逃跑好時機。

　　我：「走囉。」

　　志保：「嗯。」

　　抱著志保一躍而下，雙足蹬牆如彈簧般竄向另一棟大樓，幾次縱躍之後，已聽不見嘈雜的警笛聲。

　　「習慣擁抱死亡，對於死亡就不會再畏懼，挺好的。」志保說。

　　我瞪著死魚眼說：「這是輕功！輕功講求身輕如燕，如風似絮！」

　　志保眨了眨眼睛，嘟囔道：「我覺得就是擁抱死亡。」

　　面對任性得可愛的她，我無奈的笑了笑，若非需要專注尋找落腳點和路線，我會低頭吻她那嬌豔欲滴，微微翹起的粉紅色唇瓣。「我們還沒結婚，還沒生孩子，沒看遍世間風景，沒嘗遍世間美味，而就算都做到了，我仍然是妳的守護騎士。」

　　志保羞紅著臉，安靜了好一陣子才重新開口說：「幽，我們……會變得像艾倫一樣嗎？」

　　我內心一震，答道：「讓我想想再回答妳。」

　　志保深深的看了我一眼：「嗯。」

　　竄出幾條街，在無人之地「降落」。想了許久，我終於有了模糊的答案：「志保，我……我很想向妳承諾永遠像今天這樣……」

　　「但是？」聰慧如她很快將話頭接了過去，同時臉色有些難看。

　　我搖搖頭。「變，是世界不變的道理，我希望我們能互相鼓勵，互相提醒，做我們認為正確的事情。」

　　志保想了想，說道：「你的意思是？」

　　我：「當我們走偏的時候，互相提醒，當我們的行為、思想、價值觀不同時，我希望能開誠布公好好討論，不要避而不談，等產生嫌隙後漸行漸遠。」

　　志保考慮了一會兒，點頭答應：「好。那有件事我先說，我希望你不要殺人，無論對方是好是壞，我都不希望你開殺人先例，甚至我也不希望你之後做出虐待、嚴刑逼供等事情，我討厭那樣，也害怕那樣。」

　　我：「好。」

　　志保：「之前討論過，正當防衛可以，但我不認同殺伐果斷，哪怕起初一兩次是正確的，可是久而久之個人正義會逐漸綁架仁義和慈悲，習慣會讓人變得自我，變得冷酷，組織就是這樣培養殺手的，艾倫他大概也是這樣訓練的，我記得你母親說，你喜歡追求自己的正義，這樣很危險，更重要的是，我所希冀的未來，不需要你帶我飛過高樓大廈，不需要開著跑車在街上橫衝直撞，也不需要幾千億美金帳戶，我只想要安穩的，不需要提心吊膽的生活，這樣，你懂嗎？」

　　沉默片刻，我微微頷首：「知道了。」

　　志保看著我的眼睛，一會兒，她嘴角微微勾起，微笑道：「當然，如果你能在生活安穩的前提下，正正當當的賺很多錢給我，我會很開心，也會以你為傲。」

　　「好。」我慎重允諾，看她嬌俏可愛，忍不住想一親芳澤，不料被她伸手擋住。

　　志保：「吻我，就代表你同意，不能反悔，不要讓我失望。」

　　嘴被捂住，我只得點了點頭，志保嬌羞的將手放開，閉上眼睛。

　　找了一間百貨公司，我們重新換上一套符合年齡且顏色低調的休閒服，同樣租車，這次租的是日本國產的雙人轎跑車，一旦發生意外比休旅車能跑，再則也不像超跑過於高調。

　　順利來到機場，中間無人跟蹤，駛進機場，志保發現多位便衣刑警呈包圍之勢守在各個出入口。

　　緩慢駛向停車場，我問：「怎麼看出來是便衣刑警？」

　　志保：「氣質。」

　　「氣質……嗎？」

　　志保：「說是氣質，也能說是細節的集合，比方說身材，刑警的身材通常精壯，他們有固定運動維持體能，又比方說刑警通常會吸菸，所以當你靠近時會嗅到菸味，還有常穿全黑的鞋子，結合公務員頹廢死板，卻又幹練的滄桑感，他們經常站立，所以會用比一般人更省力的站姿，然後再仔細觀察，會發現他們用眼神或手勢互相溝通，更直觀的是，他們衣服裡有佩槍……別看，警方對視線很敏感的。」

　　我連忙收回目光說：「原來有這麼多細節，我都沒注意過。」

　　志保：「現在怎麼辦？要繼續往裡面走嗎？如果被發現，機場附近這麼空曠，即便你有輕功也沒辦法離開吧？」

　　我考慮片刻說：「賭一賭，艾倫和姐姐可能已經在裡面等我們。如果他們能進，代表艾倫做的證件有用，我們只需將上面的資料背熟。」

　　志保：「萬一他們沒進去呢？」

　　我一時不知該做何回答，詢問道：「為什麼妳會這樣覺得？」

　　志保蹙眉：「不知道，總覺得不安。」

　　我想了想，看了一眼車上時間，距離航班出發還有時間，於是我說：「這樣吧。我們先找一部電腦，看看裡面什麼情況，然後再決定。」

　　「好。」

　　為了找電腦，我們立刻調頭離開機場，時間不是很充裕，我將車速維持在速限邊緣，流星趕月似的來到近郊一家網路咖啡廳，費了點功夫，我駭進機場監控系和警方的情報網，我們越看越膽戰心驚，越看越疑惑，除了我之外，艾倫的身份暴露，包括他的身高、體重、長相、專長、經歷，剩下我們三人則是被「隱誨」提及，尤其是志保和明美，雖然沒有兩人相關資料和照片，卻是提到「二女皮膚白皙、貌美、瞳仁冰藍色、一女黑褐色頭髮，一女金髮」這樣的訊息，而光就瞳仁顏色這點幾乎能代表知道兩姐妹存在的是「熟人」，極有可能就是組織的人！因為沒有近距離接觸根本不可能注意到瞳仁顏色。

　　唯一的好消息是，艾倫和明美藉著易容成功進入機場，好整以暇的坐在VIP室裡。

　　志保不發一語，我繼續擴大搜索，時間有限，我強迫自己冷靜，鍵盤聲如燃燒中的鞭砲，終於在時限內找到一個可能的關鍵。

　　「妳看這個，降谷零，組織和警方的雙面間諜，和姐姐認識，這次組織資料曝光，明明我刪掉了妳們姐妹的資料，艾倫也處理過一次實體證據，明明是最不應該被關注的，卻依然單獨被拉出來，只有他有可能了，代號，波本。」

　　志保盯著螢幕上的照片，氣得微微發抖：「既然他和姐姐認識，為什麼要這麼做？」

　　我吸了口氣：「我猜是因為，嫉妒。」

　　「嫉妒？嫉妒什麼？」

　　我：「他可能喜歡妳明美吧。發現被艾倫帶走，不惜一切要將妳們抓回去。」

　　志保聽完大為光火，伸手就往桌子拍下去：「他……」

　　見狀，我後發先制的在她拍到桌面前抓住她的手，一手捂住她的嘴。「噓……別激動。」

　　志保氣得滿臉通紅，胸口不停起伏，我好生安撫才慢慢恢復冷靜。

　　鬆開手，我低聲道：「不管怎麼樣，我們在暗，他要找到我們不容易。再往好方面想，他只能調動日本資源，怕只怕的妳們的情資流到其他國家，我們自由空間會越來越小而已。」

　　志保做了幾次深呼吸，語氣森然：「就是怕這樣。」

　　我苦澀地抱著她，輕拍她的背，除此之外真的無能為力。

　　「幽……」志保乾澀的喚了一聲。

　　「嗯？」

　　「現在，如果，你問我，能不能殺掉這個波本，我可能會答應。」

　　我愣了愣，將她抱得更緊一些，柔聲說：「不要因為壞人，讓自己變得邪惡，這是妳教我的。」

　　「可是……」

　　靜靜擁抱，良久，志保情緒漸漸趨於平穩，她抬起頭，竟是主動接吻！

　　「謝謝。」

　　「遇到妳真好。」

　　「我也是。」志保羞澀回道：「走吧，去找姐姐。」

　　再度抵達機場，警方人數還是一樣多，變裝過的我們內心忐忑，尤其志保發現躲在暗處觀察，代號波本的那位雙面間諜，心裡更是七上八下，然而想起艾倫和明美已在海關後面等候多時，我們還是鼓起勇氣拿著假證件去通關，幸好艾倫做的假證件非常完美，我們的易容和演技也成功騙過海關，毫無阻攔的抵達關外！

　　刻意到免稅店逛了一圈，然後才走到候機室，遠遠地和艾倫、明美以眼神示意，話說明美的眼神中滿是歡欣，艾倫的眼神裡有欣慰和嘲諷之意，我心裡苦笑，但自知很多地方做得不夠好，尤其從大樓逃走後應該可以先找電腦探查情況，而到了機場覺得不對勁又繞回去，最後再繞回來，許多彎路都是沒有謀而後動的結果。

為以防萬一，明美和艾倫、志保和我兩對整個航程都沒有交集，甚至到了南韓，我們各自取行李，分兩部計程車，兜了一大圈才抵達酒店，當然，畢竟是同夥，酒店是同一家，房間也是在隔壁。大家抵達旅館，確定無人跟蹤後便到一間房間聊天。

「還可以，就是速度太慢。」艾倫笑道。

「男人嘛，持久一點好……啊啊，我錯了，我錯了……」我苦中作樂，然而渾話一說出口就遭到志保的枕頭攻勢，連聲求饒。

志保紅著臉拿枕頭敲了我幾下，橫了我一眼，向明美說：「姐，妳認識『波本』嗎？」

「波本？」明美流露茫然的神情，過了一秒才皺眉道：「妳是指，組織代號嗎？不清楚，怎麼了？」

　　志保：「那──降谷零呢？」

　　明美愣了一下，「妳的意思是，降谷君是……波本？」

　　志保點了點頭，明美表情有些哀傷，猶豫了一下，問道：「他出什麼事了嗎？」

　　志保講到此事，臉色又沉了下來，扁了扁嘴，看向我道：「你來說。」

　　「我來說吧。」艾倫打斷道，志保和我有些意外。艾倫語氣不爽：「那小子是個廢物，本來看在妳的份上，我不打算理他，沒想到他這麼沒品。」

　　艾倫看了我和志保一眼：「既然你們提起，想必你們查出是他在日本對我們窮追不捨，還調動警力擺出那麼大陣仗了。」

　　「啊！您的意思是……他為什麼這麼做？」明美不敢置信的問。

　　艾倫挑了挑眉：「他喜歡妳，親愛的。但，他是小屁孩，沒有辦法接受失敗，惱羞成怒。」

　　明美驚訝的看著艾倫，艾倫聳聳肩續道：「他本是警方派到組織的臥底，然後他喜歡妳，就這樣。之所以說他沒用，不僅是因為他沒能力帶妳離開，還在事後搞小動作，對付我就算了，還想將妳和妹妹拉下水，這次警方大規模搜捕就是他促成的。」

　　「呃……所以你早就知道了？」我有些無奈。

　　艾倫聳肩：「你也有很多時間調查。」

　　志保：「別忘了，如果不是幽出現，你也是讓明美一直留在組織受苦，組織也是幽摧毀的。」

　　艾倫表情有些僵硬，扯著嘴角道：「我只是需要時間準備，而且我可以做得更安全。」

　　「喔。」志保淡淡應了一聲。

　　艾倫無奈說：「好好，妳男朋友最好行了吧！但至少，我帶妳姐安然無恙到這裡，你們的證件也是我做的。」

　　我苦笑著拉了拉志保的手，她哼了一聲。

　　明美勸解道：「好啦，今天妹妹和我能離開組織大家都功不可沒，我們都很感激，不要拌嘴了，重要的是，下一步怎麼走？」

　　艾倫：「現在只要低調，不鬧出動靜基本是安全的，只是仍要保持警戒，短時間會有很多人試圖找我，可能不會是太友善的方式。妳們姐妹不要單獨行動。我們會在南韓停留幾天，然後再看要去哪一國，或許是香港，也或許你的故鄉臺灣，」

　　「知道了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