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蝴蝶效應最常見的闡述是:一隻蝴蝶在巴西輕拍翅膀,可以導致一個月後德克薩斯州的一場龍捲風。部份學派用蝴蝶效應解釋平行宇宙,比方說,我們曾猜測宇宙是無限的,那麼以我們所在的世界為原點,世界上所有動靜都是變數,各自有不同的發展,和我們接近的宇宙大部份動靜都極為相似,而距離越遠,所謂差之毫釐,距之千里。因此,無論是神、上帝、還是佛、魔鬼所在的宇宙距離我們很遠,但無時無刻影響我們……」 「噗!」 一道水柱極其浮誇的從嘴裡噴灑而出,彷彿要用日光燈勾畫一道彩虹似的散成霧茫茫的水幕,只不過彩虹沒出現,講臺上的教授表情陰沉如水,和他身上昂貴卻全是水漬的襯衫外套相互呼應。 「咳……教、教授,對不起……」 「滾出我的教室!」 「教授……」 「滾!立刻滾!遲到、上課喝水發呆、像你這種學生……」面貌有點刻薄的教授大聲咆哮,然後喘了幾口氣:「看你不是什麼有錢公子,我也不讓你賠,趁我還沒打算叫學校開除你的時候立刻滾蛋!當然這堂課你不會過了!死當!」 驚醒,睡眠不足造成的頭疼和暈炫使我輕輕揉了揉太陽穴,瞥向窗外,厚厚的窗簾布完美遮住後方景色,但我猜天色應該是黑的。 重重呼出一口濁氣,我輕嘆一聲,起床。大學被退學之後,入睡都會做相似的噩夢,一而再、再而三的重溫被退學的痛苦,哪怕換了環境,到軍營裡服滿整整一年的兵役也不見好轉。 看了眼鬧鐘,早上五點整。自從三年前剛上大學時刻意調整生理時鐘,每天都是這個時間點起床,誤差不超過三分鐘。剛開始我覺得養成規律作息很驕傲,然而,天天惡夢後,此時只感覺被困在恐怖故事裡,不斷循環,哪怕來到不同時區也未見改善。 深呼吸,我不想讓人生第一次的日本之旅混入任何不愉快的情緒,何況還有同行的家人,再怎麼樣都要開開心心的。 將窗簾拉開一小縫,天果然是黑的,我不禁疲憊,忽然!我注意到地平線有一絲朦朦亮,哪怕只有一絲!黎明曙光加上異國風情,鬱悶一掃而空。坐進茶几旁的單人沙發,打開桌燈,我捧著旅遊手冊仔細研讀起來。 旅遊所見所聞暫且不提,故事開端要從第三天夜晚說起。 不知道是水土不服,還是來日本的第一餐空腹吃了油膩的炸物,我莫名便祕三天了,本想著再撐一撐或許會恢復正常,不料腹痛如絞,冷汗涔涔。 「媽……我可能還是去買個藥比較好。」 母親皺眉:「剛才要買你硬撐說不用,現在都回來了,也不知道這附近哪裡有藥妝店,你要去哪裡買?」 我尷尬不已,看著母親有些陰沉的臉色,我硬著頭皮舉起旅館大廳附贈的地圖說:「有地圖,懂英文,還會武功,沒問題的。我們這三天都是這樣逛。」 母親:「那如果迷路呢?」 我:「我會找警察,公共電話亭播110也行。」 父親:「我跟芳嘉去吧。」 我:「沒關係啦爸,我長大了。我想體驗一下獨自走在異國街頭的文青感。」 母親:「還文青咧!你看過哪個文青是被退學的?」 提起「退學」,我不由得沉默,沒有人願意被退學,我不是沒有努力,卻總是沒有回報,例如參加了期中考期末考,但考卷莫名消失;例如考試時題目明明數字是3,最後發回來卻變成2;例如考卷寫對,助教改錯;例如考卷寫對,助教也改對,最後成績單卻還是錯的……此外,通識課好的一門都選不到,剩下主觀又只有唯一答案的宗教和哲學課,不然就是其他學生把持好課不放,一門課賣上千元,大學兩年,諸如此類的亂象屢見不鮮,胡裏胡塗被退了學。 還記得最後一學期補考結束,我滿懷希望地走進助教研究室,確定每一題都會寫而且答對,但是最後一大疊考卷中再也找不到那張寫有我姓名的答案卷,神秘的消失了,我清楚記得那一天有多麼低聲下氣向助教和教授求情,多麼失魂落魄離開系館,收到退學通知單時哭得多麼傷心,退學後遭到多少數落,父母對我也有明顯落差,家族裡更是被拿來當反面教材,似乎我的大學生活只有玩,只有吃,只會花錢…… 或許是沉默起了作用,最終父母讓我自己出門買藥和散心。 時間尚早,街頭熱鬧非凡,巧合的是,天空開始降下冰冰涼涼的雪花,初雪!家住亞熱帶的臺灣,賞雪機會不多,雖然一直很想見識,始終沒有看過真正的雪,如今在北國見到了,第一個感想是:「灑鹽空中差可擬」比「未若柳絮因風起」寫實…… 為自己可憐的藝術細胞苦笑幾聲,不一會兒就失去賞雪的心情,因為肚子越來越痛了。 「自從練了武功就沒生病過,難道是走火入魔?可是沒聽說過走火入魔會便祕啊?還是我竄改內功修練方法導至的?練十年都沒事,不會現在才出事吧?」 以前年紀小不懂事,仗著小聰明竄改家傳內功,當然一個五六歲的孩子什麼都不懂,只是單純覺得既然真氣是好東西,既然要練,為什麼真氣只走部份經脈而非全部打通?因此逕自規畫一條行氣路線,使真氣能夠通過所有經脈和穴道,未曾想改動之後會造成騎虎難下的情形。 改動的內功可以練,但是和原來版本有兩點最大差異,第一,我的內功練起來卻極其緩慢,多了幾條經脈,真氣增長速度天差地別,差異巨大到我練幾個月,家人們只需要一天;第二,我的真氣不知為何會自主循環,其他人只有修練能增加修為,我無時無刻功力都在加深,聽起來很厲害,但效率低下,直到近兩年才略有小成。只是人生沒有多少十年,哪怕五十歲時修為超越同齡家人,論實戰或許還不如二三十的青壯年。 之所以說騎虎難下,主要原因是我無法停止功力自行加深,當然自廢修為是一種方式,可是那樣一來無異於終身殘廢,走火入魔最糟也不過如此,所以除非傷及性命,否則沒有武者會自廢修為。十年來走一步算一步,一顆懸著的心好不容易漸漸放下來,結果現在…… 邊走邊想,忽然一抹麗色迎面而來,擦身而過,我情不自禁停下腳步,回頭多看了幾眼。 常聽人家說北國多美女,來日本三天卻有些失望,不是不好看,就是沒有眼睛為之一亮的悸動。單看穿著,日本女學生冬季依然穿裙子、著長襪,身材普遍纖細、前凸後翹,十分惹眼,可是再仔細瞧,臉上濃妝豔抹,五官平平,腿不長,髮型多是長髮和瀏海妹妹頭,在我這種有點臉盲症的人眼中實在看不出差異。 眼前的美女和這些天所見完全不同,她穿著普通,一件米白色寬大長風衣配一條牛仔長褲,裹得嚴嚴實實,不露胸腿,不凸顯身材,然而那高佻完美的身段根本無法用寬鬆風衣罩住;同樣化妝,她略施薄粉,白皙無暇的脖頸卻比臉上粉黛更白裡透紅,妝容不僅多此一舉,簡直暴殄天物! 精致又立體的五官,明亮的大眼睛,一頭純淨的茶金色短髮,再提內在,氣質勝似眼前雪景,高冷而美好,孤獨而自傲,像極了童話裡最高貴的精靈,還是精靈中的女王。 正癡迷時,一聲極為冷峻的聲音撕裂這份美好,我望向聲音的主人,是一名留著長髮的男子。如果說剛才的女子囊括世間所有美好的詞語,那麼眼前的男子就是集所有最糟糕的字眼於一身。 面頰削瘦凹陷,顴骨凸出,皮膚無光而粗糙,一對眼睛細小又閃爍邪惡的光芒,頭髮呈現慘金色,髮質惡劣,像是一根根採收完乾枯的稻草,身形瘦長,用一件漆黑風衣壟罩全身,褲子也是黑的,帽子也是黑的,襪子、鞋子全黑,彷彿電影裡的死神,聲音沙啞,雖然聽不懂日文,但他那句話語氣不善,可見其性格乖張,反覆無常。 我自認脾氣不錯,但此時或許因為肚子痛,又或是欣賞美好事物被打擾,我皺起眉頭,以英文回道:「關你屁事。」 雖然極其不搭,遺憾的,少女真有可能和男子同伙,她停下腳步,皺著好看的眉毛望了過來。 日本人英文實力偏弱,旅行的幾天下來我發現懂中文的比懂英文的人多,即便遇到幾個能用英文的,那口日式腔調聽不懂也還罷了,更會激起一股瘋狂吐嘈的欲望!沒有當面噴笑已經是修養很好的證明了。 令我訝異的,眼前男子是個例外,他眼中冷光一閃,一把揪住我胸前衣領用還算能懂的英文說:「找死?」 看了一眼衣襟上的拳頭,我忍不住笑了,轉頭望向美貌少女,盡可能紳士友善的詢問道:「妳好,請問他是妳的男朋友或丈夫嗎?」 少女一聽,眉頭皺得更緊了:「眼睛有問題就去看眼科,但我建議你掛腦科,我和他沒有關係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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